都知道《林海雪原》和《芙蓉镇》《将军吟》等著名小说,及其作者曲波、古华、莫应丰。却少有人知道他们的伯乐龙世煇。
他是“一代名编”,1925年,出生于湖南武冈。1952年辅仁大学中文系毕业,次年进入人民文学出版社。建国初,文学爱好者热情高涨,出版社收到的稿件堆积如山。一天,龙世煇编完手头书稿,随意领来一大摞积压稿,打开一看,发现稿名《林海雪原荡匪记》,稿纸大小不一,用各色碎布条拴着,字歪歪扭扭,很不好认。他耐心地校阅着,慢慢沉浸在精彩的故事中。读罢全稿,他马上向社领导汇报,并联系上作者曲波。在龙世煇指导下,曲波作了一次修改后,感到力不从心,请他“全权处理这部书稿”。龙世煇欣然接受曲波的委托,不仅逐字逐句地修改,有时还大段大段地重新构思写作。历时三个多月,《林海雪原》终于定稿,在《人民文学》摘发,引起广泛关注。小说出版后,曲波执意要分一半稿费给龙世煇,他婉言谢绝了。再版时,龙世煇又对《林海雪原》作了120多处修改。
1980年5月,龙世煇看中被另一编辑否定的古华处女作《遥远的山镇》,指导古华将初稿中的黎满庚,与其他人物形象集合在一起,进行再塑造,形成新的典型人物王秋赦,同时,对故事情节作了重大调整,增加了四分之一的篇幅,并将书名改为《芙蓉镇》。与《林海雪原》《芙蓉镇》同样幸运的,还有欧阳山的《三家巷》和《苦斗》、莫应丰的《将军吟》以及陈国凯的《代价》等多部的文学名著,都是龙世煇一手编辑的。他一生组织、编辑、审编的书稿200多部(集),被誉为“四大名编之首”。
龙世煇为人厚道,对曲波请托“欣然接受”,却“婉言谢绝”分享稿费。他听人说杨沫的《青春之歌》也是他编辑的,便多次向外界声明,《青春之歌》的责编是任大心等同志。
名列“四大名编之首”,龙世煇自身结集的文学作品,仅是一本不足5万字的寓言集。他自称只有“这个寓言集是几十年来唯一能成集出版的第一个集子。”话中用了“唯一”又用“第一”,显然是“笔误”。而这一“误”成谶,一年后,66岁的龙世煇病逝,这“第一个集子”,真成了他文学作品中的“唯一”了。
龙世煇谦虚低调,自称唯一的文学成果“小得可怜,薄得可笑”。真是这样吗?听听其寓言集责编汪晓军怎么说:“这本书,薄则薄矣,却不肤浅。且不说那谨严的文字,精巧的构思,透着深厚的功力,也不说它集合起白鹤、喜鹊、白天鹅,与小草、春笋、大森林融合在一处,构成一幅幅生动优美的画面,极富美感。单说其中深邃的寓意,无一处不是意味深长,充满人生况味,极富哲理,仔细品味一番,会教人生出无数的感慨、生发许多思想……”再看看著名作家楼适夷对其《寓言集》的评价:“精致的册子,奇巧的智慧,风趣而幽默,寓义亦寓情,是文也是诗。”
通读龙世煇的寓言,感觉至少有以下几个特色:内容丰富,题材广阔。《龙世煇寓言集》收录的42篇寓言,是他从1962年至1989年,陆续在报刊发表的佳作。因为作者阅历丰富,写作的时间跨度大,其开拓题材空间更显广阔。这些寓言的内容涉及政治、军事、农业、教育、环保和文学创作等领域;主题包含谦虚谨慎、团结包容、调查研究、勇于实践、乐于吃苦和反对个人崇拜等方面;故事中的角色既有动植物,如喜鹊、海燕、春笋、昙花,有自然景象,如彗星、陨石、河流、小丘,也有现实生活中的皇帝、宰相、作家、学者,有神话故事中的女娲、雷公、牛魔王、铁扇公主……
思想深刻,寓意深邃。龙世煇的寓言思想深刻,其寓意既具重要的现实意义,又有一定的历史意义。比如《大白熊和蜜蜂》,写一只大白熊偷吃蜂蜜,遭到蜜蜂猛蜇。大白熊却指责蜜蜂“我不过尝尝你们的蜜甜不甜,别不识抬举!”“你们采了蜜,不就是给人吃的嘛,谁吃不一样!”面对勇于斗争的蜜蜂,大白熊无法继续掠夺下去,便提议谈判,要求对方不使用武力、友爱合作。寓言不难引起读者共鸣,大白熊正是任何时期都存在的侵略者的化身。
故事新颖,风趣幽默。新颖有趣的故事才能吸引人、打动人。龙世煇的寓言,构思奇巧,不落俗套,看不到炒现饭、变花样的痕迹。如《四个好朋友》中的牛、孔、贾、关在一起高谈阔论,牛吹牛:“恨天无把,恨地无环,要不,我把天拉下来,把地举上去”;孔说空话:“不错!不错!很好!很好!”贾说假话:“一点不假,我亲眼看见老牛就是这么干的!”关卖关子、讲套话:“做这事嘛,一要有力气,二要有气力,三要有力和气……”寓言对四个朋友姓氏的设计也别有匠心。再如《猩猩和他的两只脚》,根据“左”和“右”在英文中特定的意义构思故事,完美的右脚嫌弃并逼迫锯掉有缺陷的左脚,最终自己也被废弃。
文字简练,生动传神。龙世煇语言功力深厚,遣词造句驾轻就熟。他的寓言语言简洁、谨严、精当。寓言标题《麻雀与麻雀》,而不叫《两只麻雀》,与鲁迅的“门前有两棵树,一棵是枣树,另一棵也是枣树”异曲同工。他的寓言作品中随处可见灵活巧妙点化词语的例子。如《青蛙、狐狸和老牛》中青蛙嘲笑老牛与小羊一起劳动:“我早就说嘛,老牛和小羊关系一直不正常,一公一母,一老一少,卿卿我我,好亲热啊!它们在一起能干什么好事?表面上好像是‘兄妹开荒’,背地里你知道在干吗?”这段话把搬弄是非的青蛙描绘得栩栩如生,“兄妹开荒”本是著名秧歌剧的剧名,用在这里,既契合老牛和小羊一起劳动的场景,也让人自然想起兄妹扭秧歌的形态。《蜘蛛和小燕》中,安逸自在的蜘蛛嘲讽小燕辛劳奔波:“劳燕纷飞!姓劳的,有种,有你的……”龙世煇把成语“劳燕分飞”点化为“劳燕纷飞”,以状写小燕飞来飞去的形象,称辛勤劳动的小燕为“称劳的”也陡增妙趣。
还要指出的是,一辈子与文字、文学打交道的龙世煇,其42篇寓言中,与语言文字、文学创作相关的篇什,就有《白鹤的作品》《认真的学者》《森林会唱歌》《猴子的演说》《狗和苟》等十来篇,这也是区别于其他寓言作家的地方。
正如其寓言《最长与最短》所揭示的,文学作品的寿命焉能由篇幅的长短来决定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龙世煇的“寓言集”薄则薄矣,却篇篇精品、字字珠玑。其中尤可称道的是获全国优秀寓言创作奖的《女娲和苍蝇》,以及选入《中国新文艺大系·儿童文学集》中《老猩猩和她的两个儿子》等作品。
来源:红网
作者:陈扬桂
编辑:罗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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